他漸漸了解到了下山前師父說的那些話，以及讓他答應的那件事——他所會的一切的技能在下山以後都失效了，而他沒有手機、不會用什麽報支付，他的發型、衣著、講話的方式，這一切附加的外在的東西，卻成為別人嘲笑和看不起他的理由，固然他並沒有任何真的能讓人看不起的東西。

這跟他以往接觸的人都不太一樣，也跟他一切的想象都不太一樣。

他心裏受過一些小小的傷，固然他並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。在他遇到林玦的時候，他依然說他自己習慣的話語，按他的行為尊則來處事，但他已打定主意不會在像之前自己想的那樣，不管別人問什麽都傻乎乎的全講出來了，因為那會顯得他很傻，會招來別人的嘲笑。

他又不是真的傻，怎麽會喜歡平白無故被人嘲笑？

林玦是他遇到所有嫌棄他的人中表達得最淋漓盡致的一個，就差沒明說讓他把“我有病”三個字寫出來貼在臉上，省得一張臉誤導別人將他當成可塑精英。兩人之間的劇情走向，本該是互相嫌棄，分道之後永無交集，偏偏不可控的事件一個接著一個，以至於林玦飛快就打了自己的臉、用前二十五年積攢的智慧換得她纏上聶爭的決定，而她對於聶爭而言，也成為下山以來第一個明明嫌棄他、卻又跟在他旁邊盡心指導他話該怎麽說、事該怎麽做、錢該怎麽賺的人，盡管知道她這些指導最終還是為了她自己，盡管在她指導下做的那些事多數都很瞎很不符合他的行事三觀，可他也因此得到了仿佛又回到山上的感受啊，被引導的，被信任的，被維護的，甚至是被埋汰的，被支使的，被欺負的。

從林玦纏上他的那一天起，就始終像個老母雞一樣凡事攔在他的前頭。

不誇張地說，聶爭他師父都沒這麽盡心的把他像個小雞仔一樣的看顧過。

聶爭是很依賴林玦的。

又嫌棄她，又依賴她，又討厭她，又喜歡她。

他覺得不管林玦如何，至少站在他的立場自己是不應該有任何事情欺瞞她，哪怕從一開始隱瞞就不是他的本意。

想到這裏，他從床上坐起來，看著林玦清了清嗓子：“我接下來說的話，你不要被嚇到，也不要又想送我去精神病院，我真的沒病，我……”

“如果是會傷害到你自己的、連你自己都覺得沒人會信的話。”林玦突然打斷他，同時也轉過頭不再與他對視，“那還是別說了吧。我就是有點好奇心而已，只要你不是有什麽來自黑幫、犯罪團夥的黑歷史，我也不是非要知道。”

話音落下之後，室內一時只剩一室沈默。

她沒有追問，她主動打斷，她學會尊重他的隱私，他本來應該高興的。但聶爭發現，他心裏更多的似乎是……失落。

而林玦呢？

她觸到聶爭眼神的一瞬間，從中讀出了他對於她全部的信賴與深深的依賴，以及要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與她共享的決心，這認知令她突然感到一陣沒由來的恐慌，她不知自己承接這份信任之後要面對的是什麽，又能夠為他做些什麽，所以她……回避了。

只是暫時的退避而已。她在心裏跟自己說。

等她想通一些問題，做好一些準備，她會主動來向他尋求答案的。

暗中深呼吸好幾次，她再開口時，聲音裏已是慣常的輕松與沒心沒肺：“好了，趁你這會兒睡飽了，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吧。”

第二棍

十八層樓也在崇明。一個崇明市，集齊了三十二武館與十八層樓，還有全國規模最大的地下拳場以及更多聲名不顯的武館，要不怎麽叫武術聖地呢。

只是各大武館都分布在崇明市內，十八層樓卻是在崇明市的一個下屬縣中，起初那個縣都知道叫明縣，後來十八層樓出名以後，明縣就直接給人稱為十八層樓了。

與林玦、馮杉一行人出發去十八層樓之前，聶爭接到一個令他十分意外的電話——來自他那位既不知道臉長啥樣、也不知真名叫什麽的強大的對手鋒刃。

林玦幫聶爭申請微信過後，兩人互相加過好友，平時有一句沒一句也會交流一下武術方面的心得，但電話卻是很少打的，除開聶爭住院的那次，這也才第二次而已。

“聽說你要來挑戰十八層樓了？”鋒刃講話一如既往的直接利落。

聶爭註意到那個“來”字，不由心中一動：“你在十八層樓。”

電話那頭的鋒刃笑了笑：“我本來以為我們下一次交手還要等一段時間，現在看來要提前了。”

聶爭這可真是又驚又喜：“你當初如果跟我說你在十八層樓，我恐怕就暫時不挑戰三十二武館，直接來挑戰十八層樓了。”

鋒刃輕哼一聲：“我那會兒可是你的手下敗將，說了又有什麽用。”

聶爭一想還真是這樣。兩人迄今唯一的那場比武中聶爭最終勝出，說來慚愧，勝出的理由跟他功力有多深厚、招式有多精妙關系都不大，核心理由是因為鋒刃……體力不夠了。他身為一個頂級高手，在那時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似乎十分疏於鍛煉，有這樣致命的因素在，哪怕那時的聶爭身上還有很多不足，那即使再打一次兩次，勝的人恐怕也還是聶爭。正因為清楚這一點，鋒刃才在戰敗過後頭也不回走掉，最近微信上除了跟聶爭互相校考點難題，時不時替對方解答一下遇到的難題，偶爾還……發點健身的實時照片給聶爭==

林玦第一次看到鋒刃發來的骨骼、線條、肌肉都極其漂亮與性感的、連毛孔都在散發著荷爾蒙氣息的男人的健身照時，流了三秒鐘口水後就清醒過來，並且吃驚到臉孔扭曲：“你們竟然……你們私底下居然是這種關系！聶爭！你這殺千刀的王八蛋！爺爺對你這麽好你居然不聲不響跟一個男人好上了！”

其實這句話裏面是有很大的問題、以及隱藏著很要命的信息，但是當時說話的人太吃驚，聽話的人又太慌亂，以至於兩人誰也沒去細想林玦剛才到底說了什麽。

聶爭磕磕巴巴解釋了當天鋒刃敗給他的理由，以及現在發鍛煉的照片給他的好勝心理，並且這個老實的山裏來的孩子還試圖解釋道：“你剛才說的那個，我、我認為任何一種情感存在都是合、合理的，但是我……我不是！我沒有！”

唉，真是至今想起都還是慘不忍睹的烏龍。

一方在進步，另一方也同樣在進步，雙方都懷著下一次再相遇絕對要贏的決心，除開一開始就站在巔峰的聶千鋒，聶爭還沒有對與人交手這件事抱過這樣大的期待，以至於突然發現這件事被提前到一個特別近的具體的日期，聶爭一時興奮得話都不知怎麽講了。

他掛斷電話立刻就將這件事告訴林玦，林玦反應卻與他大相徑庭，愁眉苦臉道：“十八層樓本來就變態當道了，居然鋒刃那個肌肉男也在裏面，難不成裏頭的各個都像鋒刃那麽厲害？要死啦要死啦！”

林玦是很有眼光的。

鋒刃雖然曾經敗給聶爭，但林玦正是從那一戰真正意識到聶爭的能量與價值，相對的，也就能夠意識到與聶爭身手相差無幾、一度還把聶爭打趴下的鋒刃有多厲害。更別提那之後聶爭三番五次跟她講那不是鋒刃的最佳狀態，那這一回他們去十八層樓，等待聶爭的就是恢覆最佳狀態的鋒刃了？他在十八層樓又算什麽樣的角色呢？樓主？打雜的？總之無論哪種，都足以令林玦了無生趣。

林玦左想右想不放心，又跑去找馮杉問十八層樓平均武藝的大概標準——昨晚她跟聶爭生硬的避過“談心”轉而討論正經事後，兩人默認的都是第二天也就是今早就啟程前往十八層樓，當然啟程的對象有且只有他們兩個。誰知早上起床以後，卻發現馮杉比他倆更早的收拾好了行李箱。林玦這就很不開心了，雖說馮杉說過要全力幫助聶爭打十八層樓的話，可她一直默認他最多也就是待在長寧遠程指導一下啊，如果能有點金錢方面的讚助那當然更好。

總之她就完全沒想過這趟旅程還有她和聶爭以外的第三個人。

馮杉面對她的不滿卻老神在在：“你們知道十八層樓大門朝哪開？知道去了以後推薦函要交到誰手裏？知道十八層樓的戰力分布怎麽樣，聶爭該從哪一個開始挑戰又怎麽挑戰？”

事實上林玦就真的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，但氣勢上她堅決不想輸，撇著嘴道：“你什麽都清楚，說得就跟你在十八層樓有內應似的。”

“我就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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